苦雪四首·其三
管咽参差韵,弦嘈倰僜声。花残春寂寂,月落漏丁丁。
钟山后湖,长干夜乌。齐台宋苑模煳,剩连天绿芜。估船运租,江楼醉唿。西风流落丹徒,想刘家寄奴。
美人情易伤,暗上红楼立。欲言无处言,但向姮娥泣。"
飘萧树梢风,淅沥湖上雨。不见打鱼人,菰浦雁相语。
相对两衰翁。身似枯蓬。分飞吹聚谢天风。零落交游无一个,五十年中。生客语藏锋。不答阳聋。心期难话与儿童。其结庵招猿鹤侣,烟锁云封。
明霞烂且都,雨歇霁霄铺。万国楼台莫,孤村烟火晡。波鳞销琥珀,海色上珊瑚。一抹须弥翠,胭脂月镜孤。
鉴貌宁惭乐,论才岂谢任。义心孤剑直,学海怒涛深。
火鼠重收布,冰蚕乍吐丝。直须天上手,裁作领巾披。"
"两板船头浊酒壶,七丝琴畔白髭须。三春日日黄梅雨,
隔岁东风,预欺旅鬓添华发。屠苏传遍,守兰缸、怎得消愁法。料是红闺早掩,诉灯花、向伊难说。除非好梦,归去相寻,不教闲杀。十万笙歌,繁华自趁江潮发。椒盘岁岁忆团圞,剪烛频移榻。那管今宵帐冷,真辜负、爆声喧热。定香桥下,嘱付双鱼,替传锦札。
花落黄昏,暮云将尽,专盼青鸾信。宝兽香焚,又到愁时分。【混江龙】相思慰闷,绣屏斜倚正销魂。带围宽尽,消减精神。翠被任薰终不暖,玉杯慵举几番温,鸾钗半鹑蝉鬓,长吁短叹,频啼痕。【寄生草】琼簪折,宝鉴分。今春又惹前春恨,泪珠儿滴尽愁难尽,瘦庞儿不似当时俊。思量几度甚时休,相思满腹何年尽?【金盏儿】风逼透绣罗衾,风刮散楚台云。檐间铁马风敲韵,风摇闲阶翠竹不堪闻。风筛帘影动,风传漏声频。风熏花气爽,风弄月华昏。【后庭花】兽炉中香倦焚,银台上灯渐昏。罗帏里和衣睡,纱窗外曙色分。想情人,起来时分,蹀金莲搓玉笋。【赚煞】捱的到天明,却有谁亻秋问?咋夜和衣睡把罗裙皱损。一面残妆空泪痕,日高也深院无人。掩重门,烦恼向谁论?独对菱花整乱云。恰待向瘦庞儿上傅粉,欲梳妆却心困,气长吁呵的镜儿昏。
风露晓,月华鲜。兽炉烟袅水沉烟。骑鸾鞚鹤休归去,留取人间作女仙。"
独立寒阶望月华,露浓香泛小庭花,绣屏愁背一灯斜。云雨自从分散后,人间无路到仙家,但凭魂梦访天涯。
借书人取亟,贳酒仆来迟。世事都如此,那教放两眉。
秋日湘阴道中山对面蓝堆翠蛐,草齐腰绿染沙洲。傲霜橘柚青,濯雨蒹葭秀。隔沧波隐隐江楼,点破箫湘万顷秋,是几叶儿傅黄败柳?昭君出塞留毡帐冷柔情挽挽,黑河秋塞草斑斑。丹青误写情,环佩难归汉。抱琵琶怨杀和番,比似丹青旧玉颜,又越添愁眉泪眼。
水天空阔片帆开,野岸萧条送骑回。重到张公泊船处,小亭春在锁青苔。
将为胠箧、探囊、发匮之盗而为守备,则必摄缄縢、固扃鐍;此世俗之所谓知也。然而巨盗至,则负匮、揭箧、担囊而趋;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。然则乡之所谓知者,不乃为大盗积者也?故尝试论之,世俗之所谓知者,有不为大盗积者乎?所谓圣者,有不为大盗守者乎?何以知其然邪?昔者齐国邻邑相望,鸡狗之音相闻,罔罟之所布,耒耨之所刺,方二千余里。阖四竟之内,所以立宗庙、社稷,治邑、屋、州、闾、乡、曲者,曷尝不法圣人哉?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。所盗者岂独其国邪?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。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,而身处尧舜之安,小国不敢非,大国不敢诛,专有齐国。则是不乃窃齐国,并与其圣知之法,以守其盗贼之身乎?尝试论之,世俗之所谓至知者,有不为大盗积者乎?所谓至圣者,有不为大盗守者乎?何以知其然邪?昔者龙逢斩,比干剖,苌弘胣,子胥靡。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。故跖之徒问于跖曰:“盗亦有道乎?”跖曰:“何适而无有道邪?”夫妄意室中之藏,圣也;入先,勇也;出后,义也;知可否,知也;分均,仁也。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,天下未之有也。”由是观之,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,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;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,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,而害天下也多。故曰:唇竭则齿寒,鲁酒薄而邯郸围,圣人生而大盗起。掊击圣人,纵舍盗贼,而天下始治矣!夫川竭而谷虚,丘夷而渊实。圣人已死,则大盗不起,天下平而无故矣。圣人不死,大盗不止。虽重圣人而治天下,则是重利盗跖也。为之斗斛以量之,则并与斗斛而窃之;为之权衡以称之,则并与权衡而窃之;为之符玺而信之,则并与符玺而窃之;为之仁义以矫之,则并与仁义而窃之。何以知其然邪?彼窃钩者诛,窃国者为诸侯,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。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?故逐于大盗、揭诸侯、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,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,斧钺之威弗能禁。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,是乃圣人之过也。故曰:“鱼不可脱于渊,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。”彼圣人者,天下之利器也,非所以明天下也。故绝圣弃知,大盗乃止;擿玉毁珠,小盗不起;焚符破玺,而民朴鄙;掊斗折衡,而民不争;殚残天下之圣法,而民始可与论议。擢乱六律,铄绝竽瑟,塞瞽旷之耳,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;灭文章,散五采,胶离朱之目,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。毁绝钩绳而弃规矩,攦工倕之指,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。故曰:大巧若拙。削曾史之行,钳杨墨之口,攘弃仁义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。彼人含其明,则天下不铄矣;人含其聪,则天下不累矣;人含其知,则天下不惑矣;人含其德,则天下不僻矣。彼曾、史、杨、墨、师旷、工倕、离朱、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,法之所无用也。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?昔者容成氏、大庭氏、伯皇氏、中央氏、栗陆氏、骊畜氏、轩辕氏、赫胥氏、尊卢氏、祝融氏、伏牺氏、神农氏,当是时也,民结绳而用之,甘其食,美其服,乐其俗,安其居,邻国相望,鸡狗之音相闻,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。若此之时,则至治已。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,曰:“某所有贤者,”赢粮而趣之,则内弃其亲,而外弃其主之事;足迹接乎诸侯之境,车轨结乎千里之外,则是上好知之过也。上诚好知而无道,则天下大乱矣!何以知其然邪?夫弓、弩、毕、弋、机变之知多,则鸟乱于上矣;钩饵、罔罟、罾笱之知多,则鱼乱于水矣;削格、罗落、罝罘之知多,则兽乱于泽矣;知诈渐毒、颉滑坚白、解垢同异之变多,则俗惑于辩矣。故天下每每大乱,罪在于好知。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,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;皆知非其所不善,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,是以大乱。故上悖日月之明,下烁山川之精,中堕四时之施,惴耎之虫,肖翘之物,莫不失其性。甚矣,夫好知之乱天下也!自三代以下者是已,舍夫种种之民,而悦夫役役之佞,释夫恬淡无为,而悦夫啍啍之意,啍啍已乱天下矣!